每一寸肌肉的纤维都像是在发出断裂前的哀鸣,那是一种从身体最深处传来的、细微而密集的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小刀在同时切割著肌束。骨骼关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润滑流失、软骨受损后,硬骨与硬骨之间生涩碰撞的结果,仿佛一台年久失修、每个零件都布满铁锈的古老机械,在被强行催动著运转,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伴隨著巨大的阻力和潜在的崩溃风险。钟觉用摘星刀作为拐杖,將那饱经摧残、此刻却要承担起支撑重任的刀身,深深抵入顏色焦黑、质地诡异的地面。每一次將身体那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块的大部分重量压上去,再藉助著从那刀身传来的、微弱得可怜的反推力,向前极其艰难地挪动一小步,这整个过程的感受,都远远超出了简单的“费力”范畴,更像是在用尽全身的每一分气力,去搬动一座无形无质、却沉重无比的大山,对抗著某种源自整个天地的排斥与压力。
    他的左腿,从大腿根到脚踝,几乎无法有效地承重,整条腿都瀰漫著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与无力感,其中又夹杂著几处定位明確的、钻心剜骨般的尖锐刺痛点——那是之前硬抗血蝎疯狂攻击时,被死寂能量边缘扫过或是被衝击力震伤的暗伤,此刻在持续的压力下,开始了最激烈、最不留情面的抗议。右臂,从肩胛到指尖,都必须紧紧地、不敢有丝毫鬆懈地握著那冰冷粗糙的刀柄,指关节因为过度和持续的努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手臂的肌肉束不受控制地、高频地颤抖著,这颤抖不仅仅源於极度的虚弱和脱力,更是因为他必须耗费巨大的心神,去精准地控制著施加在刀柄上的每一分力量,避免力量过大震裂虎口的旧伤,或是力量过小导致支撑不稳而滑倒,更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会过度牵动胸前和腹部狰狞伤口的发力角度。
    他的呼吸粗重而短促,吸气和呼气都变得异常艰难,如同一个破损不堪、四处漏气的破旧风箱,在做著最后、最绝望的挣扎。吸入的空气,带著焦土特有的呛人粉尘味、以及自己身上那无法散去的、带著铁锈气的淡淡血腥味道,冰冷而乾燥地刮过同样受损、火辣辣疼痛的喉咙,进入那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揉碎、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布满了细微裂痕和淤血的肺叶,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隨时都会窒息过去的憋闷感,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只是在徒劳地扩张著已经不堪重负的胸腔,而无法为身体带来足够的生机。每一次呼气,则更加漫长而无力,带著体內废热的湿气,混杂著更加浓郁的、无法完全压制的、从喉咙深处涌上的痛苦呻吟,以及偶尔不受控制溢出的、带著细微气泡的暗红色血丝,这些血丝黏稠而温热,昭示著內腑的创伤远未平息。他的额头、鬢角乃至整个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冰冷粘腻的汗水彻底浸透,这些汗水与之前乾涸板结的血痂、尘土的微粒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极度不適的、黏腻而骯脏的覆盖层,紧紧贴在皮肤上。而不断沁出的新汗流过那些或深或浅、或开裂或翻卷的伤口时,带来的不再仅仅是冰冷的触感,更有一阵阵微弱的、却异常清晰和持久的、如同无数细针反覆轻刺般的刺痒与刺痛,这种感觉无休无止,不断挑战著他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和忍耐力。
    视野因为大量失血和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干扰,而阵阵发黑,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明灭不定。视野的边缘地带不断晃动著模糊的、扭曲的光晕和色块,使得他看出去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在缓慢地旋转、晃动。他只能勉强集中起涣散的精神,辨认出前方大致的、相对平坦的路径,凭藉著残存的战斗本能和对危险的直觉,竭力避开那些过於深邃、看不到底的恐怖沟壑,以及空气中那些能量残留异常浓郁、散发著不祥波动的危险区域。脚下的土地,从他出发的那片被终极法则力量碰撞后抚平的光滑坚硬得异乎寻常的区域,逐渐过渡到了更加“正常”的、却同样难行的、布满尖锐碎石、纵横交错的裂痕和被恐怖衝击波生生掀翻、凝固在怪异姿態的土块与植被残骸的崎嶇地带。每一步踏出,脚底传来的触感都不同,有时是坚硬硌脚的石块,有时是鬆软陷足的浮土,他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去判断落脚点的稳定性与安全性,全神贯注,如履薄冰,避免脚下打滑或者意外踩空。一次简单的滑倒,对於现在他这个状態而言,很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瞬间身体失控带来的衝击和震盪,足以让他体內那如同精密瓷器般勉强维持著的脆弱平衡,彻底崩溃,万劫不復。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片死寂而痛苦的归途上,仿佛失去了它固有的流速和意义,变得粘稠而缓慢。或许客观上只前进了短短不到百丈的距离,但在他主观的感受里,这段路途所带来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煎熬,其漫长与艰辛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那三天三夜不休不眠、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惨烈战斗。每向前挣扎著挪动一小段可怜的距离,他都不得不强迫自己停下来,將身体的重心几乎完全依靠在作为拐杖的摘星刀上,胸膛剧烈地起伏著,如同离水的鱼般艰难地喘息片刻,等待著那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等待著胸腔里那如同一面破鼓般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却又都带著撕裂般痛楚的心臟,那急促到令人心慌的节奏能够稍微平復、减缓一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周围的景象,也在他这缓慢的移动中,开始发生著细微却明確的变化。那些如同地狱標誌物般的、彻底焦黑碳化的枫林残骸,逐渐变得稀疏、零落,彼此间的距离拉大,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同样遭受了毁灭性摧残、但勉强还保持著扭曲植物形態的低矮灌木丛,和大量被拦腰折断或连根拔起后又被烈焰灼烧过的、倒伏在地的树木躯干,它们以各种绝望的姿態瘫倒在地,无声地诉说著不久前的灾难。空气中那股浓郁得化不开、仿佛具有实质重量的、令人灵魂都感到窒息的毁灭性能量余威,也开始如同被稀释般,逐渐淡化、减弱,虽然那股令人不適的压抑感依旧存在,如同背景噪音般挥之不去,但已经不再像战场最核心区域那样,形成一种近乎领域的、无孔不入的实质性压迫,阻碍著每一次呼吸和心跳。然而,隨著这片天地间那属於强者碰撞的“异常”气息的减退,另一种属於荒野本身的、更加原始、更加赤裸裸的危险气息,开始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隱隱约约地浮现出来,那是属於掠食者的躁动,是对虚弱猎物天然的血腥嗅觉。
    就在他挣扎著、几乎是拖著身体,勉强绕过一株特別巨大的、被恐怖力量连根拔起后又遭半面烧焦、如同扭曲巨人尸骸般的古树躯干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著的、带著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赤裸凶残意味的低沉吼声,如同阴冷的风,从侧前方一片由大小不一的岩石堆积而成的乱石堆后方,清晰地传了出来。
    钟觉的脚步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全身那些本就处於临界状態的肌肉,瞬间条件反射般地绷紧到了极限,这突如其来的紧张,立刻引来了胸腹间和背部多处伤口一阵剧烈的、如同被再次撕裂般的抗议痛楚,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背过气去。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也需要克服巨大的阻力,那双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的眼眸,此刻却骤然凝聚起一丝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极其锐利的光芒,精准地投向那危险声音传来的方向。
    三双闪烁著幽绿色、如同鬼火般光芒的冰冷眼睛,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从那片乱石堆的深邃阴影之中,如同点燃的蜡烛般,一颗接一颗地缓缓亮起。伴隨著一阵令人皮肤发麻的、窸窸窣窣的爪子摩擦岩石和皮毛掠过碎石的细微声响,三头外形酷似豺狼、但体型显得更为精瘦矫健、透著一种病態灵敏的妖兽,缓缓地、带著一种捕猎者特有的耐心与压迫感,从石堆后显露出了它们的身影。它们的皮毛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仿佛沾染了墓土般的灰褐色,黯淡无光,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淌著浑浊而散发著腥臭气味的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的碎石上。它们四肢微微弯曲著地,整个脊背高高弓起,形成一个充满爆发力的流线型,喉咙深处持续不断地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咆哮,那齜出的惨白色獠牙尖锐而骯脏,上面甚至还清晰地沾掛著不知何种生物残留的、已经发黑乾涸的血肉碎渣。这是荒野中最为常见、也最令人厌烦的掠食者之一——“腐牙豺”,其品阶通常不高,个体的实力大约只相当於人类武者中刚刚踏入炼体境的门槛,但它们真正令人头疼的,在於其狡诈阴险的性情和悍不畏死的凶残,它们最擅长的战术就是群体协作,围攻那些受伤、落单或者明显虚弱的目標,对血腥和死亡的气息有著近乎本能的、超乎寻常的敏锐嗅觉,一旦被它们盯上,就如同被跗骨之蛆缠上,极难摆脱。
    显然,钟觉身上那浓郁得几乎形成实质、根本无法掩饰的血腥气味,以及他此刻那连站稳都极其勉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瘫倒在地的极致虚弱状態,完美地、教科书般地符合了这群畜生眼中最理想、最不容错过的“猎物”標准。
    这三头腐牙豺显然具备著丰富的狩猎经验,它们並不急於立刻扑上来,而是极其默契地呈一个鬆散的扇形缓缓散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带著一种缓慢而富有压迫感的节奏,一步步地逼近,它们那六只幽绿冰冷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锁链,死死地锁定在钟觉的身体上,那目光之中,充满了对新鲜血肉最原始的渴望,以及对眼前这个虚弱到极点的生物赤裸裸的蔑视与残忍。它们那属於野兽的、敏锐的直觉,確实能隱隱约约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不堪一击的“猎物”体內,似乎残留著某种让它们从生命本源深处感到一丝畏惧和不安的、难以言喻的残余气息,但那扑面而来的、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味,和那肉眼可见的、仿佛隨时都会熄灭的生命之火般的极致虚弱,最终还是彻底压倒了那一点点对未知的、模糊的恐惧,將最原始的狩猎欲望推向了顶峰。
    钟觉的心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冰,微微一沉。若是在平时,身体完好、力量充沛的状態下,这种级別的低阶妖兽,对他来说,甚至不需要动用真正的武技,隨手挥出的刀风或者单纯的气血衝击,便足以將它们如同土鸡瓦狗般瞬间灭杀,清理得乾乾净净。但现在……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连依靠著刀站稳身体都显得极其勉强,体內的力量在经歷了连番透支和重创后,已然是十不存一,甚至可能更少,每一次试图调动力量,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丝,都像是在已经布满裂痕的堤坝上开凿缺口,极有可能引动体內那些被暂时压制、实则依旧凶险的严重伤势,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不能缠斗,绝对不能!必须速战速决,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內,解决掉最大的威胁,震慑住剩下的!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牵动了肋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强行將这痛楚和喉咙口不断翻涌上来的那股带著铁锈味的血腥气一同压了下去,原本因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极地寒冰般冰冷而专注,所有的杂念都被摒除,只剩下对当前危机的计算与应对。他没有试图去做出任何复杂的、標准的防御或攻击姿態——那对於现在连抬手都困难的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於奢侈和不切实际。他只是將紧握刀柄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抬起了一寸,將那黯淡的刀尖,斜斜指向身前的地面,与此同时,体內那仅存的、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摇曳欲熄的残烛般的星命之力,被他的意志强行地、艰难地凝聚起微不足道的一丝——这过程本身就让他经脉阵阵抽痛——他並未选择將这丝力量灌注於摘星刀的刀身之中,那需要更精细的能量控制和更多的力量输出,他负担不起;而是直接將这一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依附於自己那坚韧不屈的意志之上,化作了一道无形无质、没有任何光华闪耀、却隱隱蕴含著“存在”意念与法则威能的微弱精神衝击。
    他没有选择消耗更大、范围更广的攻击方式,那对於他此刻的状態而言无异於自杀。他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標尺,迅速扫过三头蓄势待发的腐牙豺,最终牢牢锁定了其中那一头体型最为健壮、气息最为凶悍、獠牙也最为突出、显然是这个小群体头领的傢伙。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就在那头豺狼头领的后腿肌肉猛然绷紧、强健的腰身微微下沉、即將藉助地面的反作用力猛扑上来、那双幽绿眼中凶光达到最鼎盛的一剎那——
    钟觉那低垂的眼帘之下,寒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一闪!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爆鸣,没有璀璨夺目、照亮四周的光华迸发。只有一股极其隱晦、几乎难以被常规感知捕捉到的、却带著某种不容置疑、仿佛能直接干涉生死、定夺存在的法则意味的细微波动,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所激起的、无声的水纹般,瞬间向四周扩散开来,並且,这股波动的大部分能量和意念,都被他精准地引导、集中,如同无形的利箭,射向了那头豺狼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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